由于家人的耳濡目染，榜样的力量召唤，或是工作中偶然触碰的感动，他们投身社会帮教，做起了“有些特殊”的志愿者。

有“犯过错的人”见义勇为，实现“华丽转身”；更多人努力回归，然后平平淡淡度过一生。帮教志愿者不宜感情用事，但可以帮助他们迈过自己心里的坎儿，提供重回社会的过渡站。

主持人 高嵩

专访

市社会帮教志愿者协会

副理事长 王丽敏

青浦区社会帮教志愿者协会

理事长 戴金龙

静安区社会帮教志愿者协会

副理事长 张玉霞

01

耳濡目染、榜样召唤、偶然触动

他们成为帮教志愿者

帮教志愿者是一项有些特殊的工作，主要面向监狱服刑人员、刑满释放人员、社区矫正人员，从思想、心理、生活上帮助他们。

市社会帮教志愿者协会副理事长王丽敏的父亲自八十年代起，已开始从事帮教工作。耳濡目染之下，2006年，留学回国的王丽敏拒绝了很多外企抛出的橄榄枝，而选择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：“帮教就像滚雪球，我们今天帮助了10个人，明天他们就能帮助100个人，越滚越大，把爱带给更多人。”

由于看到了社区矫正、安置帮教工作的艰巨复杂，2013年退休后，曾在司法行政、信访领域工作的戴金龙婉拒了返聘，选择投身社会帮教，现在是青浦区社会帮教志愿者协会理事长，已连任三届。领导的支持和榜样的力量，是他持续前行的动力。

2009年，因参与“律师进大墙”活动而接触到服刑人员，公益律师张玉霞感受到了他们对于民事法律的强烈需求。以房屋动迁为例，一般人可以很方便地寻求律师帮助；但是，一些羁押人员想要提出诉求时，常常会有自卑感：“我正在受处罚状态，是不是没有这个资格去主张权益？”但实际上，服刑人员也享有合法民事权利。

初次接触，让张玉霞产生了好奇心，但真正投入这个行业，甚至是成为静安区社会帮教志愿者协会副理事长，则是因为参与调解一个涉及父女财产分割的案子。女孩是刑满释放人员，当说出曾经犯下的罪名后，在场的其他人明白了父亲为何不愿分财产给她，甚至向女孩提出了偏激的反问。

女孩说，她自幼丧母，服刑期间父亲从未探望，却有一位社区帮教老师定期关心，并且在出狱后持续跟踪，“我只是不想对不起这位帮教老师。我曾经答应过他，再也不会去做错的事情。”

02

曾经犯过错的人

实现“华丽转身”

刚刚从事社会帮教工作时，王丽敏年仅二十几岁，而被她帮教的学员已年过四十。因为巨大的年龄差，学员起初并不理解王丽敏，觉得可能只是做做样子、走走过场，并非真心实意来帮助他。

但是，王丽敏非常坚持，经常找学员谈心交流——尽管学员常消极应对。

一年冬天，学员突然给王丽敏打电话说：“我的父亲住院了，着急办入院手续，能不能先借我点钱？”

王丽敏立即带着钱赶去医院。当时，学员的眼睛里立即有泪水在打转：“王老师，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！其实，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，才给你打电话。我那些平时所谓的好哥们儿，关键时刻人都不见了，只有你来帮我了……”

那次以后，学员所在的公司、居委及小区居民纷纷向王丽敏表示，他在工作和生活中，仿佛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。

让王丽敏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位曾在吴江路救火的学员，曾被判死缓，后因表现良好，减刑至15年出狱。

当时，学员正在巡逻，看到有家饭店突然之间着了火，学员二话没说冲了进去，一连搬出三个已经烤的滚烫的液化气钢瓶。

事后，王丽敏问他：“你进去的时候，难道不害怕吗？

学员答：“进去的时候倒真的什么都没想，但是我出来以后，是有点后怕的。”

“那你冲进去的时候，一刹那想的是什么？”

“我就怕煤气瓶爆炸，会死很多人，很多家庭会支离破碎。”

因为救火，这位学员被评为上海市见义勇为先进个人；一个曾犯过错的人，获得了“华丽转身”。像这样的见义勇为者，还有八九位。许多帮教对象，也在日后化身志愿者，现身说法。

为了助力回归人员更好融入社会，王丽敏所参与的“中途之家”为“三无”人员提供过渡性安置基地，包含食宿和基本工作，学员可按劳取酬，获得基本生活保障。

戴金龙则根据区域特点，探索出了符合青浦特色的帮教模式，联动司法机构，主动排摸帮教对象及其需求，提供法律援助、心理疏导，并将帮教与帮困相结合；有效的帮教经验，还会在志愿者培训时进行分享。

03

帮教志愿者不能徒有爱心

还需突出规范性，把准价值观

但实际上，大多数帮教对象并不会拥有“华丽转身”。

这也意味着帮教志愿者很难在第一时间获得成就感，而是需要经年累月地去投入、去奉献，换得帮教对象平平凡凡度过一生。

因此，对于帮教志愿者而言，评价志愿成果的重要标准，在于帮教对象不再犯罪：“不一定要变得多好，只要变成正常的社会人，就已经取得了帮教的成果。”

2022年是“爱的黄丝带”社会帮教在上海走到的第12年。目前，全市注册登记帮教志愿者15424名，其中市帮教协会登记在册的帮教志愿者共计1139名，16个区帮教协会登记在册的帮教志愿者共计14285名。一串数字背后，有着太多人的义无反顾。

培训帮教志愿者，不能徒有爱心，还需突出规范性，把准价值观。

一次从女监回来的路上，张玉霞听到一车的志愿者在谈论她们的帮教对象现在多么可怜。虽明白志愿者出于好心，但张玉霞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其中“不太对劲”的地方。于是，她提示志愿者看一下帮教对象所犯的罪和刑期——诈骗罪，十年以上。

“你可以想象到，有很多很多的被害人，他们是拿不回自己的经济损失的。这个时候，你的是非价值观一定要非常坚定，而不能感情用事。”

回归人员所面对的指指点点，或许不在背后，而是当面；不是轻声细语，而是冷嘲热讽。想要获得改变，回归人员需要通过自己的行动和努力，慢慢转变身边人的观感和看法，而非强迫他人卸下有色眼镜，或靠志愿者来解决所有困难。

帮教志愿者会从心理上、生活上包括工作上为回归人员提供支持，但也会向帮教对象强调：“有时候，外人的有色眼镜是无法改变的，是你所犯的错在法律之外的附加刑；你必须承受住这一现实，并且迈过这个坎。”